绮落

行至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

卷一:望断轮回,泪尽相思(七)

再次回到师徒二人独处,乘船一路南下,人烟稀少,延绵不断层层叠叠的山峦挡住了另一头的风光,河流渐窄,即将容不下那船,花千骨靠岸停下,与白子画一同着陆。

四周无杂树,地上铺满绿草,没有繁花鲜艳点缀却让人分外的心旷神怡。

复前行,花千骨见到石壁上赫然几个大字:“迷惘谷。”是有人居住于此吗?

出于好奇,花千骨绕过石壁接着往前走,四面竹树环合,正中央却搭建着一个精致的小木屋,但表面积着厚厚的尘土,该是长期无人居住了。

思索着这是个不错的住处,花千骨将其里里外外打扫一番,放下行李拉上白子画到周围随便逛逛。

说这是竹林一点也不为过,成片成片的紫竹不知是何人所种,生长地极好,心念所致,花千骨折下两根细竹,与白子画过招。

开始两人使的还是不同招式,渐渐花千骨不自觉的被白子画的剑招带跑,不知他这是何剑法,只是颇有灵性章法,跟着一阵乱舞,倒也说的出几分情理。

过后,花千骨好奇问他从哪得来的剑法招式,白子画淡淡一句自创将花千骨又是一惊。

果然,不论是什么时候的师父剑术都这么登峰造极。

后来,在花千骨的软磨硬泡下,白子画硬是把单人剑法改成双人剑法,每每舞动,都有一种侠子侠女在深山老林中一同修行,等待有朝一日出山抗敌的感觉,当然这是花千骨一人之想。

如此一改,便觉原先剑法太过单一,于是由原本的十八式增加到三十六式,之后闲来无事,师徒二人便一心钻研,琢磨到一百零一式才算完全,自然大部分都是白子画所想,花千骨时而会提些见解,多数也被采用。

此套剑法男子为刚,女子为柔,平日可修身养性,必要时更是退敌之本,莫说凡人不敌,修为低的小仙同样不得近身。虽不沾仙力仙法,威力却不可小觑。

“师父,这套剑法叫什么名字呀?”花千骨收了剑问。

“未曾想过。”白子画淡道,他对起名一事不甚在意。

花千骨撇撇嘴,想也知道,但根据“镜花水月”的名字,师父真想取名定也是一语惊人。

不过…“师父,叫紫竹剑法可好?”以此纪念在迷惘谷中的四年时光。

白子画当然不会有意见,见着面前眉开眼笑的小徒弟,没了当初的凝重神情和不安眼神,嘴角微微勾起。

四年的沉淀,小徒弟终于不再日日惦记过去,他虽不知那是怎样一段伤情,只盼她能放下,此套剑法,也算作是给她静心所用。

不知怎的,他不太想出去,但四年之约,他们又岂是失约之人。

简单整理了衣物,寻到船顺着水流前行,与来时不同,这次白子画与她一道划行。

“师父,我不累。”花千骨理所当然的以为他心疼她。确实,事实如此。

白子画却只道一句怕延误了时间。

花千骨轻笑,真是死鸭子嘴硬,心疼便心疼了,她怎会不知时间充实着呢。

武林大会还是在原处举行,换了从前的容貌,花千骨欲说明来意,却见身前人恭敬施一礼:“两位大侠,师父已备好酒菜在屋里,里面请。”

花千骨尽力回想着,还是记不得何时见过他。

那人自觉:“家师是武林大会的负责人季墨,四年前姑娘的剑法,在下曾有幸一观。”

花千骨点点头,也是,她这般风头在场的人当然都能记得住。

跟着那小徒弟往里走,花千骨见到那位叫季墨的负责人才渐渐勾起印象。

名作季墨的那人见到师徒二人分外高兴,拱手笑道:“二位一路舟车劳顿,季某备了些酒菜,若不嫌弃一同用食可好?”

花千骨抬头去寻白子画意见,她惯常知道他有洁癖。

但毕竟是大场合,无论如何都不该拒绝,携花千骨一道坐下,却不曾动筷,就着对面人时而提出的问题作答。

半晌,那人道:“还不知二位尊姓大名。”

未等白子画开口,花千骨忙放下手中食物,抢先道:“我叫小七,家师…姓墨。”

白子画疑惑看她一眼,却也并不道明真相。

“墨公子,小七姑娘,与二位相识是季某之幸。”季墨向来随性,路遇侠客自然是要结交的。

“季门主过奖。”花千骨陪笑道。

吃过饭,季墨引师徒二人至客房便去招待其他人。不等白子画询问花千骨便向他解释:“师父,方才我是觉得这里来往的人众多,我们本就是来帮忙而已,让太多人认识以后难免麻烦。”

白子画点头应下,并未说话,小徒弟一出来接触到旁人便总是这般小心翼翼,忧心忡忡。待此事结束,确实该寻个地方隐居。

思索间,花千骨已放下包袱,前后整理着房屋。安排的是套间,所以两人也能算是住在一间房中。

“师父,我刚见你都没吃什么,小骨去帮你做碗桃花羹吧。”花千骨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的面前。

“不必了,你一路走来也辛苦了,先去休息吧。”白子画淡道,未叫她看出心中所想。

依言歇下,花千骨攥着手中锦被,夕阳淡淡洒进,淡金色光环与白色墙壁相称,更凸显这份静谧。

白子画临窗而立,时而有意无意的望向那紧闭着的房门,细细想着,丫头改变了他多少,若不曾遇见她,想来也不会出那桃林,不会与任何人有交际,是从何时开始,他的生活已经由她来主宰?又是从何时开始,他的身边习惯了有她相伴。

习惯,确实是一件可怕的东西,不知不觉间,就改变了一个人,重塑了一个人。

时间渐渐冲淡的平静,引出的是他仍未放下的爱怜。

轻合上门,白子画踱步至院落,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前方相依的两人身上。

少时,女子轻念:“夕阳无限好,只是近黄昏,师父,你真的在我身边?”

“师父要怎么做,才能让你感觉真实。”男子拥在她腰间的手略微收紧些。

白子画侧了身,没再往下听。只是外界何时这般开放了,上次那两位身世错乱还勉强说得过去,这对凡人总不该有那些阴差阳错。

回头时撇过小徒弟的房间,白子画心中一阵异样。

翌日,客房。花千骨捧着沿路走来时买的话本看着。

门外走来两人,轻扣响房门。

白子画抬头望一眼,复又低了头,昨日的话语不自觉地在耳边隐现,让他无法镇定与他们对视。

那二人不知那事,走在前面的姑娘道:“墨公子,小七姑娘,季门主请二位移步去大殿商议,不知二位现下是否方便。”

花千骨收了书,回应一句,他们本就没其他事。

女子在前面带着路,似乎有些许紧张,不知是因为身后人气场太过强大还是其他。

男子不动声色的走到她身边,牵过她手紧紧握住。

“师父?”女子微震,轻唤出声。

“不是说好了不再躲藏了吗?”男子反问她,“别怕,所有的议论指责,世态鄙夷,为师会为你一并挡下。”

花千骨听得认真,没注意正走着路,踩到一个小石子险些绊倒。

前面几人闻声回头,白子画蹙了眉,扶她一把:“还好吗?”

花千骨回句无事,走路却明显有些不稳。

“去扶一下那位姑娘。”男子自然的放开她的手。

“是,师父。”转身走到花千骨旁边,“小七姑娘,你慢些走。”

原本两对师徒分别一起走,变成两位师父走在前面,那姑娘扶花千骨跟在后面,脚步放慢了些许。

良久,她望着花千骨崴了的脚,开口:“因为听到我和师父的对话,你也觉得我们的爱是耻辱,是不堪吧。”顿了顿,她接着道,“其实也没什么,世人都是这般以为的,或许是我妄想的太多。”

花千骨沉默着,待到那人以为她默认了不会再回答她,又喃喃自语:“爱本不分对错。”

女子微愣,不解望她,没想到会有人给出这样的回答。

走在前方的二人听到声音同样留了心细细听着。

“爱恨,是为执念,可若是为了世俗规矩而强逼迫自己不去动情,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执念,一种错呢。修道者皆遵循无情无欲,六大皆空即为真理,却淡忘了其初衷,道法自然,若是连遵从本心都无法做到,还谈什么伦常道德。”花千骨眼中波澜,直直望着前方一处,又似乎什么都不曾看。

她想起与他初遇,那是墨冰,却已让她思绪万千,情意萌生,在未懂人事前,心,被他牵动。

她想起太白门设宴,紫熏上仙以香测试,说她枉顾伦常,欺师灭祖。那是她第一次知道,她对师父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师徒,而她的第一反应却是逃避与隐藏。

她想起绢布被盗,霓漫天以此胁迫,她不惜在仙剑大会上下杀手,只因那人知道了她最大最不可原谅的秘密。

她想起七杀殿内,他左臂上血红一片的绝情池水,早已存在许久,他却一力隐瞒,仍以师父的身份面对她,甚至亲手将那伤疤刮去。

她想起妖神大战,她最后一次问他是否愿意带她走,不出意料的拒绝,只因为师徒身份的枷锁。

她与他逃了一生,瞒了一生,却都负了彼此一生。一死,一疯,结局那般惨烈。她时常想,如果最初,她不曾隐瞒,那会如何?

再想想,她如何能不隐瞒,她最怕的,就是他对她失望,她不能留在他身边。

听了花千骨的一席话,其余三人皆沉默着,一时间气氛凝重,最终仍是由花千骨打破沉寂:“勇敢去爱,去争取吧,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。”

“即便他是我师父?”

花千骨淡淡一笑:“动情的不是你,而是你的心,真要爱一个人,谁还管他是师父或是徒弟。”半是严肃半是玩笑的一句话,让方才凝重的气息散去不少。走在前面的白衣人仿佛震了一下,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。

待到落座,白子画耳边还浮现着先前她的话,鬼使神差的,他道:“小骨,往后若是收徒,不准收男弟子。”

不准收男弟子?师父这是什么意思啊,一时不甚理解的花千骨迷迷糊糊的应下一声,后来仔细回想时才明白,师父对她,仍是有占有欲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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