绮落

安得与君相决绝

天昏昏沉沉的，夕阳西下，落日成晖，花千骨坐在房门前那块大石头上，无悲无喜的神情与一人极其相似。

天边飘来一朵云霞，舒舒卷卷地似乎在描绘一幅画，是他吗，或许只有她才这么想。

已是深秋了，院子里的桃花，也该落了，不知哪里生出的悲伤与不舍，却都不再重要了。

屋内站立一人，静静望着窗外石头上的小人，这几天已经明显感觉到她的变化，变得和他一样沉默寡言，或者更甚，隐隐猜到是因为什么，却不敢承认，不敢捅破。

一时自嘲，他白子画何时会有这么多顾虑和迟疑了。

窗里窗外，两人各怀着心思，各选择了沉默。

一阵狂风，几近将远处的树林吹倒，只有结界中的这个小屋纹丝不动。方才作画的云霞不知飘去了哪里，最后的一丝余晖也不知落去了哪里。

黑，一望无际的黑;静，骇人心惊的静。

慢慢浮现的九颗星子将将连成一线。

神界复苏，六界……又要乱了。

轻叹一口气，花千骨拂去身上的灰尘，起身走向屋内，注视了她一天的目光那一瞬收回去。

花千骨淡淡看他一眼，解下腰间衣带，终是要告别的，就让她任性这一次。

白子画不解望她，终于在她要褪去最后一件衣服时握住她的手:“小骨？”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

花千骨朝着他嫣然一笑，推开他的手将里衣连同肚兜一并褪下，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，却不显羞涩。

白子画望着她眼眸:“决定了？”

“决定了。”三分轻叹，三分无力。

走到尽头，她也不过是想留下些什么罢了。

白子画环住她身子压到床榻上，一个法术除去了自己的衣物。

花千骨任他动作，偶尔也会回应，不知何时，已在他怀里睡去。

白子画挥手间两人已穿戴整齐。

小骨，你都想起来了，对吗？

轻轻抚摸怀中人的脸颊，望着外面的天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，他又何尝不知。

她这么急切地要把自己给他，是怕往后再没有机会，不想留下遗憾吗？

神界复苏，太过强大的神力会将其余五界震碎，小骨，你到底要做什么。

还要像上次一样，牺牲自己，牺牲他们的感情，而去成全整个六界吗？

你曾经说，我怜悯众生，却从未怜悯过你，可你呢，又何尝不是一样。

时间久了，也不知是你因为爱我而爱了这个世界，还是因为爱这个世界才爱了我。

已经过去八个时辰，天却丝毫没有要转亮的意思。

花千骨隐在睫毛下的那双秋水般的眼睛慢慢睁开，“我该走了。”

白子画怀中温度顿失，左手臂微微抽痛，该来的，躲不掉。

“再留几刻……”不知何时，他也变得这么任性。

花千骨淡淡一笑:“那你陪我去个地方吧。”最后一次，真的是最后一次……

她的神力已经恢复了。

二人踏着横霜断念向天边飞去，不知去向何处。

终于收了剑降落，花千骨轻念三字:“黄泉路。”

两人不做停留接着往前走。

“忘川河。”

再往前……

“三生石。”

再往前……

“奈何桥。”

不知怎的，朱唇轻启念出隔世的那句话。

“白子画，黄泉路上，忘川河中，三生石旁，奈何桥头，我可曾见过你？”一见倾心，亦是一厢情愿。

往回走，停留在忘川河边，花千骨不知从哪里捻来两片绿叶，灌上忘川河水，将其中一片递到白子画手中。

“小骨？”白子画并未接过。

花千骨愣愣地望着那水:“这才是我们最好的结局。”

白子画与她看向一处，问道:“一定要这样？”

花千骨将绿叶放到他手中，许久才应:“一定要这样。”语尽，将水灌入口中，却在入口的那刻瞬间化作清流，不知流向了何处。

“上仙还不喝吗？”不知何时，她已变换了称呼。

白子画自嘲般的轻笑几声，饮下叶中水，拂袖离去。

不是不爱你，而是爱的太深，所以要成全你。

小骨，本以为我们劫后重生，是老天对我们的恩赐，却不想老天是从未仁慈。

花千骨望着他远去的背影，一直到看不见一丝踪迹:“若有来世，再续前缘。”说完自己都觉好笑，她怎么会有来世，一切终究只是她的痴心妄想。

师父，饮下忘川河水，忘了我忘了这份感情，你还是长留上仙。

眼睛微闭，两滴泪珠滑落，花千骨亦转身离去，忘川彼岸的曼珠沙华不知何时少了一朵。

情深彼岸，爱属流离，叶绿花未开，花开叶已落，红尘一世，终作黄泉路上彼岸花。

我愿用我永生，来等你我来世。

回到神界安定，不过一炷香时间，天上阴霾散去，瞬时晴空万里。

长留，白子画御剑至绝情殿上，底下一群弟子大喊:“尊上回来了，尊上回来了！”

流光易逝，往往只一转身，匆匆就已过了数年。

“娘亲，你看我舞的可好？”一个十六岁模样的少女喜道，看得出是用法术停止生长。

“嗯。”旁边看着的女子眼带笑意，应一声，走过去帮她理顺凌乱的发丝，“都赶上娘亲了。”只是和他相比……她还想他做什么，不都过去了吗。

镜花水月是他亲自教她的，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月夜。

少女注意到花千骨脸上的愁绪:“娘亲你是不是又想到……他了？”她不知道娘亲想的那个“他”是谁，或许是爹爹，但娘亲从不与她说“他”的事。

花千骨强忍着不让泪落下:“没，没有……你先回去休息吧，娘亲想一个人待会儿。”

少女不忍她伤心，听话地退下。

当年让他饮下忘川河水回到神界，一个月后便发现自己怀了孩子，或许是他想要为她留下些什么。

她一个人生下孩子，一个人将其养大，这么多年她们母女相依为命，再未接触过其他人。

对于那个孩子，她是有愧的，从小便没有爹爹，没有朋友，只能用她全部的爱来补偿她万分之一。

望着远方天际，多年前的今天，是她与他第一次在花莲村相遇的日子。

纵身飞下，她终究还是忘不了，舍不下。

只看一眼，她保证只看一眼，不会去绝情殿寻他。

那木屋还是多年前一般，丝毫未变，连多一丝的灰尘都没有，定是有人时时来此打扫，是他吗？怎么会，他早就忘了她了。

玉指轻抚过那房屋，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，正待她要离去，背后传来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声音:“这些年，你还好吗？”

玉碎的声音中竟带了丝沧桑。

花千骨身子一愣，天昏地暗，地老天荒，缓缓转过身，望到那一袭白衣，目光便再不忍心移开。

【后续在彩蛋】